越在地,越國際?:一個對文化與思想領域中建構主體性之焦慮的商榷​

ENFANT PERDU
Dec 17, 2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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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.

12/16下午參加了一個論壇。我發現,一旦牽涉到「跨文化(transculture)」的話題,會議就會開非常久,超時結束是基本款。​​

談到跨文化,整個文化際(intercultural)的現代性張力必然在會議中炸開,尤其在這個國家,必需時不時用漢語來思考來自外部的各種文化資源,這種張力更是緊繃。​​

下面就談一些個人想法,並不是很嚴謹,但認為值得提出探討。​​

ii.

既然,在自己語境之內思考來自外部的思想 — — 至少以哲學為例 — — 是「跨文化」的重要概念,那麼,這一要素早已蘊藏於周遭各種知性的交談之中。所謂「跨文化研究」是一種「比較學科」的說法,就可以休矣。​​

(我個人認為,在這方面,中國做得比我們來得徹底。雖然有人會不同意我的論點,但中國粗暴且批發式的翻譯產業,將大量外國文獻帶入漢語語境,雖然經常有品質不穩定的毛病,而且據說在翻譯操作上,必須服膺某種統一規範而相當沒有彈性,不過還是可以說,中國的「跨文化事業」在某種程度上,做到了一種巨大規模的打樁式行動。)​​

話說回來,就跨文化研究,至少是哲學領域來說,是否要先為「跨域」的主體進行奠基,我認為是一個相當值得討論的話題。我不願太自作主張。只是認為:在跨文化的脈絡下,進行一種「主體際性(intersubjectivity)」的推想,是個滿誘人(但未必「正確」)的想法。​​

iii.

所謂的主體際思想,就是肯認世界不只是單獨映現在我面前,而是同樣也映現在他人之中。簡言之,這世界是為我與他人所共享與共知。當然,要延伸到這個他人,前提還是要先肯認「我」這個主體的存在。​​

這種想法實在非常容易往文化–政治範疇的類比滑坡。也就是,是否要先確定自己的「文化主體」為何,然後才來理解「跨文化」? — — 畢竟,在這種思維中,世界是由不同的文化我群與文化他者所共享的。​​

iv.

前面已經說到,當在A語境裡思考由B語境而來的思想時,就是在做一次跨文化的思想行動。因此,上面的滑坡,老實說是很奇怪的。但這是一種誘惑,一種建構性的誘惑,為的是建構出一個主體。所謂的「建構」,類似提出一個本質性的事物,無論是傳統形上學的由雜多抽象出普遍,或者現象學的「本質直觀」,建構或多或少有一種固化的作用。在文化–政治的範疇而言,建構主體就是劃定疆界,一個吸納與排出的辯證過程。​​

這個「吸納與排出」的代價是什麼?有些人對這種建構表示歡迎,有者則非常反感。我不是不理解那種為建構主體感到焦慮的心態。有些語境中的思想者,不必為此感到焦慮。為什麼?是因為,他們有一個據說成為「傳統」的文化脈絡,就像歐洲人可以宣稱他們的文化可回溯至古希臘?還是因為,他們早已擁有一個政治主體作為擔保?但是揆諸歷史,根本沒有什麼真正的政治主體。所有的政治單位都在歷史中再生與消亡,就算是現在的法國也不是過去那個法國。連「歐洲」經過了中世紀、大革命、兩次大戰與冷戰等,都很難說它往昔至今都具有同一性。是否可將政治單位作為跨域的主體,顯然不那麼理所當然。​​

v.

用通俗的話來說,「越在地,越國際」是一個極具誤導性的說法。從來沒有人釐清,所謂「在地」的範圍是到哪裡:一個國家,或者超國家的範疇?相對地,「國際」的說法卻已經先入為主地暗示「在地」等同「國家」的公式。為此,在語境中思想的問題就徹底被忽略了。​​

相對於這些內部批判的觀點,晚上和朋友聊到這個話題時,對方提供一個外部批判的觀點,也就是認為,我國在國際層面上進行主權肯認的機能,長期處於癱瘓狀態,因此「建構主體」的功用便從國家機器逸出,轉移到文學、藝術等領域。近年來,哲學領域出現相關嘗試,也是同樣的道理。​​

或許,這個結論是最顯而易見的(但是否僅止於此?)。在絕大部分時刻無法處理外部主權問題的情形下,將上述的內部批判思路給修正並深化,我認為是相對較適合切入的基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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